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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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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不速之客

高法依格不是銅墻鐵壁, 蒙德茲的話讓她感傷,她不喜歡,可是感傷之後, 她也不得不思考。

……丈夫嗎?

——蒙德茲如果在現場,估計要為自己辯解,他可從來沒有說過這兩個字!

情人,或者更長久的伴侶, 都比“丈夫”這個稱呼要來的體面。

很難想象高法依格會有一個丈夫。

更現實的事實是, 她或許找不到,因為薩爾烏斯的丈夫候選人們, 或許不想要她那樣的妻子。

倒不是因為別的, 主要是因為薩爾烏斯的婚姻和職業制度, 在薩爾烏斯, 職業在家族中傳承, 子女可以任選但也只能選擇父母其一的職業, 掌握一門好的技藝, 延續這門職業, 是一個家族興旺的關鍵。因此選擇婚姻對象, 職業也成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考察因素。

在這一點上, 高法依格毫無優勢。因為她壓根就沒有職業。她並非蒙德茲的親女兒,如果別人是看上了這一點想來娶她, 就等著後悔吧!

不過如果真是那樣,高法依格的自尊第一個受不了。

寂靜的夜裏,樓下傳來蒙德茲在床上輾轉反側的聲音。他想了又想, 覺得自己就不該提這件事, 即使出於種種考量……他的寶貝女兒怎麽都不該受這種審判……他真該死啊!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無憂無慮的高法依格真的開始鄭重思考這件事。

不光是因為蒙德茲的導火索, 還有明塔不得不離家出走的原因,不也是因為這個?

豪森家的明塔和喬恩——就是蒙德茲說的那個喬恩,他們的父親是花匠,母親是醫生,喬恩決定做一個花匠,家裏人於是擅自替明塔拿了主意:她將成為一個醫生。

明塔不感興趣,她將擇業醫生的消息傳開,求娶者不計其數,包括村子裏最富有的人家吉索。

她和好朋友高法依格的想法差不多,只是因為看重她職業的結合讓她接受不了。況且,註定成為醫生,難道是她的命運?她也不認!

所以她唯有逃離這裏。整個計劃,高法依格也出了一份力。

高法依格躺在閣樓的床上,把手枕在腦後,望著滿天星空。多出來的空間並不是憑空出現——她現在身處離家幾裏外的森林裏的某處,蒙德茲家本來就住在薩爾烏斯的邊緣,這附近則距離人煙更遠了。

這裏本來是一個廢棄的石頭砌成的的很大的舊房子,屋頂已經塌了,而且村裏流傳著這裏鬧地精的傳聞,平時都故意繞過這裏——高法依格反而看中了這一點,在石頭建的屋子上,用魔法建起木制的閣樓,一直連到幾裏外的家裏。

聽阿萊麗娜說,等她的法術再精進一些,可以空間連通到更遠的地方,或者,直接在虛空中辟出世上本沒有的空間……高法依格神往那一天的到來,不用多說,也對自己未來的發展充滿信心。

她喜歡這裏,森林裏無人打擾的靜謐氣氛讓她心情愉悅,也有益於她培育的花花草草——那些魔藥。遠遠傳來夜梟和烏鴉的叫聲,她好像從搖籃裏就習慣並且喜歡上了那些聲響,她覺得心裏安寧,昏昏欲睡。

她的眼睛闔上,上下眼皮碰了一下,睜開,迷蒙地又碰一下,好像馬上就要睡著了。但是突然地,她將眼睛瞪得老大,又想到剛才有關擇業和擇偶的那些荒唐事實,越想越氣——憑什麽啊?誰規定的?

如果非要說的話,需要為此時擔責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遠的,生活在世界之樹之巔的奧丁,就是他想出這個主意;近的,每隔幾十年,奧丁會不定期派使者來到人間的村莊市鎮,分配職業,調查一個家族的履職情況。

高法依格想到一個不恰當的比喻,簡直像殺豬匠檢查自己圈養的豬一樣……

可不是嗎,她思索著拉下衣袖,她的手腕內側光光的,上面什麽都沒有。而蒙德茲的這裏有一把斧子的印記,代表他是鐵匠。

……高法依格覺得整件事情都異常詼諧。斧子?鐵匠?為什麽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殺豬……

對了,村裏的殺豬匠戴斯手上,是一只簡筆畫的豬頭——他們將這個家族圖騰視為神族對他們特別的關愛(……)。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同樣的啟發,上次高法依格路過,看見他滿圈追著豬跑,要在豬屁股上落印,方便計數……

怎麽辦,自從聯想到養豬,高法依格的想象就再也回不去了。

據薩爾烏斯最古老的世家吉索家的記載,他們的祖先首先在薩爾烏斯紮根時,有幸親自接見了奧丁,當時奧丁偽裝成一個貧窮的乞丐,卻得到了第一代吉索的盛情款待,吉索家因此得到了神王的眷顧。吉索家的家徽,是一個古樸的天平,據說是奧丁親自賜下,許第一代吉索維護這個村莊的公平與正義,於是,吉索家世代法官,見證了薩爾烏斯的興起全過程,直至今日。

但奧丁只來過那一次,之後,所謂“養豬”的重任,落到一個金發男神身上,據說是奧丁的兒子海姆達爾,隔個幾十年便來薩爾烏斯走個過場。

傳說中他很好認,要是遇見了,千萬小心,不可怠慢。薩爾烏斯的小孩子都聽著老人的告誡長大,據說那位主神不善偽裝,高深莫測,賞罰分明……老人們說到這裏,有見過的人交換個眼神。

明明是傲慢自大、喜怒無常、動輒得咎……那一頭張揚的金發,他就沒想過藏,身上衣服幹凈得一粒灰塵都看不著!拜托要是裝乞丐,也至少像點樣吧!

他做事隨心所欲,對於自己隨口一句話,就將決定一個人乃至一個家族上百年的命運這件事,感到不以為然。經過他的一番折騰,薩爾烏斯的職業從十幾種迅速上升到快百種,他隨手賜下圖騰,就如殺豬匠手上那個簡筆豬頭一樣,隨意畫就。他還有記性不好的毛病,前手畫下,轉眼就忘了,比如說斯特萊家吧……他家原本是吉索家的一個分支,也繼承了法官的職業,天平的圖騰,海姆達爾一時沒認出來,宣布——“你是一個藥劑師!”如此,斯特萊家只有緊急轉業。

高法依格受不了這種高傲——哪怕僅僅是聽這些傳說中的事跡,這個自以為是的主神已經足夠叫她深惡痛絕。

要是讓她遇上……哼哼,她才不會讓他好過!哪怕他是一個……什麽了不起的神族!奧丁的兒子又怎樣?

她沈浸在想象中,躺也躺不住了,幾乎想要馬上練習法術,跳下床去,興奮地在地板上來回踱步。

她仍能聽到家中樓下蒙德茲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音,腳下的木板因為她的走動,發出嘎吱的響聲,就怕蒙德茲也會聽到。她怕打擾他本就困難的入睡,腳步頓住,想了一想,反正她暫時也睡不著了,決定從另一個樓梯下去——到石頭房子的那一層。

她之前也會那麽做,一開始她對於這個廢棄的石頭房子還有點忐忑,但現在已經習慣了,可從來沒有遇見過地精,或者什麽其他的活物。下面這一層也屬於她,她心裏已經這樣認定,只是還沒有找到機會將下面像閣樓一樣,好好布置一番。

時值初夏,天氣不冷也不熱,她穿著睡裙,光著腳,魔杖端擦出亮光,舉在手裏照明,扶著半截木頭半截石頭的樓梯下樓。

她感到眼前一花,樓下分明有燈光——是不是她t走錯樓梯了?

回頭確認一下,又看了看下面陌生的景象……應該沒有,但是誰能告訴她,下面怎麽突然多了這麽多東西,這是怎麽回事?

明明該是破敗的空屋,現在卻十分整潔,憑空多了家具,好像有人在此生活。她沒來得及細看,完全被房間的一角吸引了註意力。

壁爐裏有火正在燒著,一個男人,坐在壁爐邊上的搖椅裏,身子並沒有動,聽見樓梯上的動靜,也正看著她。

他身披一件鬥篷,帽子歪在背上,露出頭上美麗的金發。他身上濕漉漉的,被火一烤,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陌生的海水的鹹味,好像來自世界的盡頭。

生活在內陸,彼時的高法依格還不知道海是什麽。兩人面面相覷,一時也分不清,誰才是那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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